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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玲:《伞》CHP. 7

【7】

虽然慧玲赶在天亮前就回到了家,但手上的伤却无法掩饰,她便干脆说是前一晚摸黑割竹骨时不小心划到了手,直接闭门在家中专心照顾起了母亲,反正她眼下暂时不用担心生计的问题,那个书生临走前留给她一笔钱,很有招安的意思,而钱不能白拿,作为回报,慧玲也得在下次见面时给他提供一些有用的情报。

 

书生在三日后找上了慧玲,把她带去了一家茶馆,二楼辟出一块封闭的雅座,慧玲有些犹豫,她这种未出阁的女子是不该和男人单独见面的,但思及自己早已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了,更不会有什么侍女左近,心下一阵暗叹,还是随书生进去了。慧玲坐到桌前,取下外衣叠放在腿上,端正了姿势等对方开口。书生一只手搁在桌上,手指曲起轻轻敲了敲桌面,似是个打破沉默的信号:“你自幼便在這城郊镇中生活,未曾去過其他地方?”這句話問得其實沒什么意义,慧玲相信他早就把自己调查了个遍,于是恭谨地回话:“是的,大人,家父早亡,我一直与母亲相依为命,在市集上卖伞为生,生活拮据,未曾去过其他地方。”书生点了点头,继续道:“那鬼近日里可有再接近你?” 慧玲心中对书生手上的情报有个大概的猜测,他能找上自己全靠成大夫,而成大夫只是在鬼不方便在慧玲面前现身时转交药物的中间人而已,也就是说,除了街坊间众所周知的事情外,无论自己说什么,书生都是无法求证的,於是慧玲在心中稍微衡量了一下,皱眉道:“鬼三日前确实来过我家中。”书生握紧了拳头,吸血鬼一向离群索居,他若是主动进入人类的地盘,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猎食,但这女人如今正完好无缺地坐在自己面前,脖子上也没有伤口,他微微前倾身体,追问道:“他去你家做了什么?”慧玲此时将一直藏在外衣下的左手伸出,书生这才赫然发现她手掌上缠绕着的绷带,隐隐看到里面渗出的血跡,慧玲把手臂放在桌上,答道:“我那晚制伞时不小心割伤了手掌,血流不止,没多久鬼就出现在了家中。”慧玲很快又將手收回了袖中,繼續道:“自從大人上次說過那人是殺人如麻的鬼之後,我就多留了個心眼,他出現時想要吸我的血,我本想呼救,但他卻拿我卧病在床的母親做要挾,我也後怕會給鄰居惹來殺身之禍,便没有抵抗,很快我就因失血和惊吓而晕厥,醒来时已是隔日,手上的伤口也止血了。”书生陷入了沉思,据他所知,吸血鬼很少会克制自己的食量,所以被鬼盯上的猎物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全都血竭而亡,而鬼不仅没有吸干眼前这女子的血,甚至一直在保她的命,实在让人匪夷所思。慧玲说的话其实半真半假,但自己与鬼有联系是真,鬼没有杀自己也是事实,书生显然没有怀疑,于是她又诱导地说道:“大人应该知道,我是十岁那次走失后开始犯的病,之后一直靠成大夫的药吊着命,哦不对,大人您说这药其实是鬼给的,也就是说是鬼一直在保我的命,而我在山林中初遇他时,他也没有杀我,这……”书生放在桌上手突然握紧了拳头,抬起脸变了变神色,缓缓道:“莫非……这鬼,是在豢养你?”慧玲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一只手放上胸口作惊恐状,心中却对书生的结论很是满意,他的思路果然顺着自己铺好的轨迹走了,毕竟鬼只要不杀她,她与鬼的干系就很难不让人怀疑,如今一定要让书生相信自己是受害者的身份,才能博得对方的信任,到时候让鬼治好母亲的病,自己再从书生这边拿一笔报酬,便可以和母亲安稳地度过余生了。

 

慧玲的手紧紧抓住襟口,眼神游离地看着桌面上的茶具,羽玉状的一双眉毛攒在一起,在书生眼中是一副惊慌不已的可怜模样,他开口安抚道:“主上殿下的确提过鬼会对某一种血格外迷恋,恐怕这就是你能在他手下苟活至今的原因。不过既然他是在豢养你,短期内你应该没有性命之忧,所以不要担心,我们这次势必会将鬼剿灭,还需要你继续和我们汇报鬼的行踪和任何动作。”慧玲长呼出一口气,抬起头,沉重地,将自己托付给对方似地颔首,书生总是一副严肃的面容,此刻却难得笑了一下,仿佛要给慧玲一点安心的慰藉。他继续分析:“你幼时曾在城郊山林遇见过他,我追查他的踪迹也是追查到此,加上你说割伤自己的那个晚上他出现得很快,想必藏身处就固定在附近。”书生猜得不错,鬼的确就藏在山中,慧玲上次孤身去深林靠着苦肉计就已经引出鬼带她到了那个山洞中,甚至记下了详细路线,但她此时缄口不言,並沒有和盘托出的意思,毕竟这对她来说是个重要的筹码,书生那边对鬼的追查虽有進展但城郊那片山脉连绵,杳无人烟,想要锁定鬼的确切位置简直难如登天,自己只要找个适当的时机抛出这条线索,到时候哪怕提出再高的条件,对方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了。书生又再三交代几句让慧玲紧盯着鬼的动向后,便离开了,他坚信鬼无法在日间出没,更没有人类同僚,每次出入都几乎没有防备,不出意外的话,这盘棋,大局已定了。

 

月圆之夜是吸血鬼无法摆脱的本能,无论多么克己的吸血鬼到了这个晚上也会被嗜血的赤色欲望所淹没,慧玲看了看头顶上盈润的玉盘,收紧了外衣,再次步入山林。她相信鬼今晚会出来觅食,也相信他肯定会闻到自己的味道,就像他曾經也常坐在地宮外的欄杆上,衣摆上的织金藤紋在灯笼下闪着微光,他会毫不意外地看着自己从宫殿拐角处缓缓步出阴影,就像他早已知晓自己的到来,在此等候多时。慧玲没有去石宫,那个地方与地宫太过相似,幽禁了她几乎一半人生的黑暗又压抑的地方,她想避免再踏足那里。

 

同样的月色下,鬼正倚在湖畔的一块巨石上,低头把玩着一根蒲苇,他捋掉了上面的绒毛,独留一根光秃秃的叶茎,两只手分别拈着两端,纠结着比试环绕一番。他的手能翻书卷,能提画笔,能杀人于无形,却笨拙地无法打出个漂亮的结来,要么两条尾巴不一般长,要么耳朵松松垮垮地随时都会散掉,他想象着宫中女人身着的赤古里上打的精致又美观的结,不知是手的问题还是苇草的问题,总有一个不听使唤,最终拧成个丑巴巴的疙瘩。几番尝试后他自觉无趣,便干脆将饱受自己摧折的叶茎丢进了湖中,垮着肩膀望向眼前那条绵长又弯曲的水岸线,近岸的水上生着一丛丛蒲苇,温柔又婉约地随风轻摇着,似是在轻抚岸上的花草,似是知道在那之下长眠着一个女人。夜风还送来一个消息,他嗅到了她的味道。鬼扭头望向山林,伴随着一阵裙摆扫过草尖的窸窸窣窣,幽深的暗处渐渐走出一个身影来,她头上披了件茶花红的外衣,直垂到腰下,露出一截芓紫飘带,不疾不徐地走到鬼的面前,他能看到她脸上有一层薄汗,表情却没有一丝疲惫的模样,始终挺直着腰肩。鬼可能没意识到自己嘴角上藏不住的笑意,刚吸食完人血而残留下的猩红血迹染得他笑容格外妖冶。“你是怕我不够饱,把夜宵送上门来了吗?”鬼问道。慧玲却没有理会他的打趣,而是脱下外衣,抬头直视着鬼径直道:“王宫的人最近会加大力度搜查这片山林。”慧玲上次向他提出交易,而鬼接受的条件就是让慧玲为自己报告王宫的动作,他当时已经知道了那个给慧玲送药的大夫向主上手下的人透露了自己,而那边想必也找到了慧玲。鬼不以为然地抹了抹自己的嘴角,伸出舌尖轻舐,仿佛在回味刚才的晚餐,说道:“刚被我吃掉一个,多送些人来也不过是帮我加餐,找了我这么多年,你们主上殿下也不见有什么长进,我倒是有些挂念金圣烈了。”鬼不觉得这个慧玲会知道金圣烈是谁,也没期待她会接自己的话,听起来像是一句寂寥的自言自语。慧玲的确没有给予反应,而是就着前一个话题继续道:“主上的人想从我口中套出你的下落,应当还是没有实际进展的。”鬼向前一步,问:“那你觉得我该如何应对?”慧玲回答:“离开此处,他们是不会找到你的。”鬼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压低了眉梢,又问:“你是觉得我会被他们抓住?”顿了顿,又道:“还是说你怕来抓我的人会被我杀掉?”慧玲其实心知肚明,和鬼抗衡是注定无法成功的,显祖也好,思恫世子也罢,都付出了血的代价,甚至主上殿下自己,也差点成为鬼手下累累人命中的其中一条,慧玲不想成为什么史册上名垂千古的人物,她曾经一辈子都只想着往上攀爬,站到了父亲肩膀上面却发现高处的光景是凄寒,是唏嘘。慧玲敛了眼眸,说:“你不需要人类的权势荣华,人类也不需要你的怜悯慈悲,世间万物都有其生存之道,也有共存之道,就把这一小片社会,留给人类自己,不可以吗?”鬼偏了偏头,他总是能在这个女人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她的面容,她的神情,她的语气,甚至脑袋里装的东西,都别无二般,仿佛她从未死去。“共存吗?我爱上过一个人类。”鬼喃喃自语。慧玲知道这个故事,没有探究下去的好奇心,鬼却继续道:“但最后我杀了她,我埋葬了她,她长眠于此。”鬼指向水岸,那里没有立碑,也没有坟包,只一片静默的草木。“她背叛了你。”就像王室背叛了鬼,慧玲用的不是疑问的语气。但鬼却让这个话题随着爱人的生命一同终止在了这一点。“你回去吧。”他说。慧玲默默行礼,转身离开,身形又复融入林间深处。鬼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就像看着将熄的烛火,只会迎来燃尽的命运。“她爱上了其他人。”他在心底回应着。


TBC


(崔·聪明机灵·慧·谎话连篇·玲 已上线。双面间谍这个身份和转世一样是个在原剧中让我觉得没能得到充分发挥的点,美强惨格外惹人爱怜,可惜慧玲到后面就完全丢掉“强”洗白成正派这边的人了,说好的要做个“强大的人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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